“钱,算你今儿撞运,一条算六毛,三条一块八。”他把那两张旧票子在满是油垢的桌上摊开,枯瘦带着黑泥的手指点了一下。
苏晓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冰冷的四肢!成了?!比外面那几个婆娘给得还狠!一块八!够她一个人熬多久了?!
激动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伸手就要去抓那两张如同散发着金光的纸票子。
“不过……”李会计那只枯瘦的手却稳稳地压在了票子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油滑柜台人特有的圆润转折。
苏晓的动作瞬间僵住!指尖离那两张旧票不足半寸!心一下子从火炉边摔进冰窟窿里!眼睛死死盯住那只枯枝般的手掌下的钞票,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钱能给你,”李会计的另一只手,不知啥时候已经从桌上那堆杂物下面,摸出一个同样落满了灰尘的、约摸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小玻璃瓶。
瓶子极其粗糙,厚玻璃质地泛着土黄色,瓶盖是那种老式的、带着个厚厚铁皮卷边的螺旋黑铁皮盖子,上面裹了一层深绿色的锈,像长了瘤子。
更打眼的是瓶身贴的一张已经污糟褪色、边缘卷得快要掉下来的手撕红纸标签。标签上字迹粗犷,用一种深褐色、像是劣质墨汁或者锅灰调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
“药水”
瓶子很小,里面只剩下一小半黏稠的、如同搅浑了的陈血般的暗红色液体!粘稠的如同劣质猪油凝结又化了,隔着脏乎乎的玻璃,更透着一股乌糟发黑的不详!瓶壁内侧能看见一些黑乎乎的沉淀物颗粒附着,随着李会计掂量瓶子的动作,在那一小滩浓稠液体里缓缓沉浮。
一股极其混杂的刺激性气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
这气味……苏晓太熟悉了!又热又辣带着药腥气!和之前在村口老瞎子那擦到肋下的红药水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冲鼻!更像是在那陈腐药油里添了一把生石灰混了一勺凝固的沥青!
李会计捏着那个沾满污渍油垢的小瓶子,在苏晓呆滞的目光里轻轻晃了晃。那一小滩暗红血膏似的液体在浑浊的玻璃瓶里极其黏腻地荡漾了一下,几乎不流动。
他那张平板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手里捏着的不是某种可疑“药水”,而是半截生锈铁钉。
“钱,换这个。”枯瘦的手指点了点那几张被压着的旧票子,又点了点瓶底,目光穿过厚厚的镜片,看着苏晓因为震惊而绷紧发白的脸,“看你走路……左边不大对劲,裤腿上沾了黄泥点子……擦伤的?这个消肿止痛,比外头公社发的红汞好。不要钱,只换这个。”
他顿了顿,看着苏晓呆滞的脸,又慢悠悠地,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追加了一句。
“里头……有参须子茸……炮过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仿佛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亏不了你。”
骨头像是被冻裂的竹篾片扎穿了皮,扎进了最软的肉里。苏晓蜷在老苏家柴房最深处那堆陈年稻草垛掏出的窟窿里,整个人几乎都陷了进去。粗硬的秸秆戳在背脊上,混合着土腥味、干粪气和霉灰的气味糊住口鼻,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拉扯着左肋下那个冰冷沉重的硬角,钝痛顺着脊椎一阵阵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