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愤怒的爆发,而是彻底的心死和划清界限的决绝。
他准备好的所有“教训”和等待她“后悔”的预设,在她这无声的、彻底的漠视中,轰然坍塌。
他僵在原地,看着她决绝而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门廊阴影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和失控感,第一次攫住了他。
清冷的小公寓里,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简初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薄薄的画册。这不是什么精美的相册,只是她平时用来夹些速写草稿和零散照片的册子。
她翻到其中一页,指尖轻轻拂过一张照片的边缘。
照片是在省委那个壁画项目接近尾声时拍的,背景是尚未完全干透的壁画局部。照片里,她脸上沾着一点颜料,正专注地仰头看着高处,而楚淮序就站在她侧后方,微微低头看着她,眼神专注,唇角带着一丝她当时未曾察觉、如今却觉得无比清晰的温柔笑意。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肩头,也照亮了她飞扬的发梢。
还有一张,是在他公寓的露台上。她裹着他的大衣,捧着一杯热茶,对着初冬清冷的空气哈气,他则靠在栏杆上,侧脸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和,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她误以为是真实拥有的暖意。
这些凝固的瞬间,此刻看来,美好得如同一个易碎的琉璃梦。
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纸页,那些曾让她心跳加速的温度和眼神,在残酷的现实映照下,显得那么虚幻,那么遥远。
窗外,校园广播的声音隐约传来,伴随着学生放学的喧闹。
但简初知道,在这片喧闹之下,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从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同事们刻意的疏远、领导们公事公办的冷淡、甚至学生偶尔投来的好奇或同情的目光,都像细密的针,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她低头,手轻轻覆上自己依旧平坦却孕育着生命的小腹。一阵熟悉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强压下去,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让她瘦得形销骨立。
“不能……”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的孩子,不能生活在这种环境里。”
不能让她的孩子一出生就顶着“攀附权贵失败者的私生子”这样的标签,不能让他/她在充满恶意揣测和流言蜚语的环境中长大,不能让他/她看到母亲被肆意践踏尊严的样子。
离开。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如同燎原之火,迅速烧尽了所有的犹豫和不舍。
她合上画册,连同那些如梦幻泡影般的记忆,一起锁进了抽屉深处。
几天后,简初来到了“育婴之家”。
这里是她生命的起点,也是她心中唯一的“家”。院长妈妈看到她憔悴消瘦的模样,心疼得直掉眼泪。
“小初,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院长妈妈拉着她的手,布满皱纹的手温暖而有力。
简初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安抚地回握住院长妈妈的手:“院长妈妈,我没事。就是最近工作有点累。我来是想告诉您,我接了一个去偏远山区支教的项目,要去……大概三年。”
“三年?”院长妈妈愣住了,满眼的不舍,“那么久?那么远的地方?你一个人怎么行?”
“妈妈,您知道的,我一直想为那些孩子们做点什么。”简初的声音很轻,却很稳,“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担心。”她不能告诉院长妈妈实情,不能让她为自己背负这个沉重的秘密和担忧。
院长妈妈看着她眼中的疲惫下深藏的那份决绝,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她只是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紧紧抱住了简初,一遍遍地叮嘱:“好孩子,妈妈知道了。去,去做你想做的事。但是答应妈妈,一定要好好吃饭,注意身体,常……常给妈妈写信,让妈妈知道你平安,三年……妈妈等你回来。”
“嗯,我答应您。”简初将头埋在院长妈妈温暖的肩头,汲取着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这个拥抱,是她离开前唯一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