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寒是在两天后被放出来收拾东西的。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再没了从前的半分挺拔。
他提着一个破旧的网兜,站在这个曾经的家门口,看着屋里忙碌的岳父岳母,看着那个对他视而不见的女人,喉咙里又干又涩。
屋子里的东西,他其实没什么好带走的。
他想跟谭雨桐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道歉?后悔?好像都太晚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陆彦成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手里拎着一个空的军用帆布包,看都没看沈昭寒一眼,径直走到卧室,三两下就把柜子里属于沈昭寒的那几件军装和旧衣服叠好,塞进了包里。
然后,他把包往沈昭寒脚下一扔,“走吧。”
沈昭寒的脸涨红了,他死死地盯着陆彦成。
可陆彦成就那么站着,身形笔挺,目光沉静。
沈昭寒所有的不甘和愤怒,在他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弯腰,捡起那个帆布包。手指在粗糙的布料上收紧,最后,还是回了下头。
里屋门口,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清清的视线和他撞上,小身子猛地一缩,整个人都躲回了谭雨桐的身后。
沈昭寒喉头滚动了一下,那点什么想说的话,就这么堵死了。他猛地转过身,一句话没说,拖着步子走了。
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屋子里,好像连风都停了。过了好一会儿,谭雨桐才感觉到自己的裤腿被轻轻拽了拽。
她蹲下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不难过。”
清清仰起脸,那双眼睛里没有水光,只有一股子小大人似的倔。
“妈妈,我不难过。”她伸出小胳膊,紧紧搂住谭雨桐的脖子,“以后就我们俩了,我保护妈妈。”
谭雨桐的心又酸又涨,她把女儿紧紧抱住。
良久,她松开女儿,牵起那只小手,“走,清清,妈带你下馆子去,吃红烧肉。”
镇上最大的国营饭店,正是饭点,人声鼎沸。
一大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肉端上来,清清的眼睛都亮了。
她吃得小嘴油乎乎的,脸蛋红扑扑,笑得像只偷吃了蜜的小老鼠。
谭雨桐给她盛了碗鸡蛋汤,吹了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一个穿着便装的高大身影在她们桌边停下。“介意多个人吗?”
陆彦成也没等回答,自己拉了张凳子坐下。
谭雨桐顺手推了碗汤过去,“陆同 志,还没吃吧?一起。”
清清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喊:“陆叔叔!”
她叽叽喳喳地跟陆彦成讲着学校里哪个同学的竹蜻蜓飞得最高,谭雨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女儿碗里添一筷子醋溜白菜。
窗外的光斜斜地照进来,把桌上的饭菜都染上了一层暖色。
与此同时,部队分的单身宿舍里。
沈昭寒就着一盘冷掉的花生米,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劣质白酒。
门被敲响了。
他没理。
敲门声停了,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昭寒……”
那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从门外飘了进来。
沈昭寒没动。
门被推开了条缝,赵满婷自己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人就顿住了,像是被屋里那股冲鼻的酒气给呛得喘不上气。
她没说话,绕过瘫坐在地上的沈昭寒,弯腰去捡他脚边的空酒瓶。
刚直起身,她身子就猛地晃了晃,整个人软绵绵地顺着墙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