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不好奇你为什么要帮魏公子做事,人各有志,无非是为名、为利。我今天请你来,只是想给你看几样东西。”
他说着,从书案上,拿起几份卷宗,递到了柳三思的面前。
第一份,是“苏记纸坊”的供货记录,以及那份关于“紫石英”硝制秘方的说明。
第二份,是“鬼眼先生”和几位京城顶级鉴宝师傅,对那封“通敌信”的笔迹、墨水、用纸的详细鉴定报告,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形似神不似”、“匠气有余,霸气不足”的结论。
第三份,也是最重要的一份,是秦如虎刚刚派人记录下来的、关于昨夜“夜闯侯爵府盗宝”事件中,那几名被抓的安平侯府死士的口供。
柳三思颤抖着手,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他越看,脸色就越白。他越看,手就抖得越厉害。
当他看到,连他模仿笔迹时,那个不自觉的“回钩”习惯,都被人分析得一清二楚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而当他看到,魏公子为了“杀人灭口”,已经将他列入了“清除名单”的口供时,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魏公子的心腹,是安平侯府不可或缺的“技术人才”。他做着飞黄腾达、封妻荫子的美梦。
直到此刻,他才从苏文递给他的这份冰冷的“报告”中,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处境——他只是一件工具,一个用完即弃的夜壶,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弃子。
“看到了吗?柳先生。”苏文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在魏公子的眼里,你,和我,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他达成目的的垫脚石。唯一的区别是,我是他必须搬开的石头,而你,是他用完之后,必须扔掉的石头。”
“不……不会的……公子他……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柳三思还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是吗?”苏文轻笑一声,他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块断成两截的戒尺。
正是“鬼眼先生”的那一块。
“这是……你师父,托我转交给你的。”苏文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肃穆,“他说,二十年前,他打断了你的腿,是想让你记住,什么是‘正道’。今日,他将这把断尺赠予你,是想让你明白,什么是‘回头是岸’。”
柳三思看着那把熟悉的、曾让他又敬又怕的戒尺,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师父的温度和自己的血迹。
他再也抑制不住,这个在外人面前工于心计、阴险狡诈的中年男人,在这一刻,像个迷路的孩子,抱着那把断尺,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自己这些年来的利欲熏心,哭自己的有眼无珠,更哭自己,辜负了师父那份最深沉、也最严厉的爱。
秦如虎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对苏文的佩服,已经达到了顶点。
苏文没有用任何酷刑,没有说一句威胁的话。
他只是,用最冷静的方式,摆事实,讲道理,诛其心,最后,再用一份师徒的旧情,彻底击溃了对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比任何刀剑,都更加锋利。
哭了许久,柳三思才渐渐止住了悲声。他抬起那张布满了泪痕的脸,看着苏文,眼神中,不再有恐惧和挣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彻大悟后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