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的雪特别大,他带着几个干部子弟偷开后勤部的吉普,在结冰的什刹海上飙车。
车头撞断两棵百年古柳时,后座还放着半箱偷来的军用罐头。
顾父的皮带抽断了两根,最后把儿子绑上了南下的军列。
文工团的调令被撕得粉碎,换成了侦察连的入伍通知书。
三年后回来,长高抽条的顾宴依旧吊儿郎当地靠在军区大院的铁门上,似乎除了身高这小子一点变化都没有,军功章和处分决定书胡乱塞在同一个行李袋里。
真是一点好习惯没养成。
顾振国忍不住冷嘲热讽:"呦,今天起的倒是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习惯性地抱着手臂,等着儿子像往常一样顶嘴。却见顾宴只是抿了抿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军港之夜》,手里还拿着梳子对着镜子左右端详。
"我一会出去看看太阳是不是在西边?"顾宴突然转头,冲父亲眨了眨眼,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意,"要是真在西边,我就给您摘下来当寿礼。"
顾振国被这突如其来的俏皮话噎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茬。
顾振国抬头,看见儿子站在楼梯口,一身笔挺的军装,连风纪扣都系得严严实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活脱脱一个年轻有为的军官模样。
明明小时候儿子是最像他的,聪明伶俐,这长大了偏偏长歪了,每天只知道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来。
平日里不是偷开吉普车,就是撬军械库的门锁,上个星期还把他珍藏的茅台换成了白开水。
顾振国眯起眼睛,双手背在身后,像审讯新兵似的盯着儿子:"今天准备出门干嘛?"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怀疑——这小子在家就睡大觉,出门准没好事。
顾宴正弯腰系鞋带,闻言手指微微一顿。
他抬头时,晨光正好落在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去...图书馆。"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借本《军事理论》!"
"嗬!"顾振国冷笑一声,军靴在地板上碾出刺耳的声响,"图书馆?"他伸手掸了掸儿子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你能踏进图书馆的大门,我这个顾字就倒过来写!"
林雅琴端着药碗从厨房出来,闻言轻轻按住丈夫的手腕:"振国,你别这么说阿宴。"她指尖还沾着中药的苦涩气息,"孩子难得想上进..."
"对啊参谋长!"顾宴突然挺直腰板,军装肩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想进步,我太想进步了!"他眼睛往门外瞟了瞟,吉普车的钥匙就挂在玄关的挂钩上,"那个...军事理论学习需要实地考察..."
顾振国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武装带——带扣上还留着上周抽儿子时崩飞的漆。他太熟悉这小混蛋的套路了:上次说要"研究汽车构造",结果把他那辆沪牌车开进了护城河;上上次"体验后勤运输",顺走了半车皮军用罐头。
"想要车?"顾振国突然笑了,手指敲了敲茶几,"除非你写份《军事理论》的读后感出来!八千字!"
"没问题参谋长!"顾宴答得干脆利落,右手抬起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顾振国眉头一跳——这小子今天答应得太爽快,反倒让他心里发毛。
他眯眼打量着儿子:军装风纪扣系得严严实实,连指甲缝都干干净净,难不成今天真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吃完饭主动洗了碗筷擦了桌子,饭后顾宴还特意把顾振国开车送到了军区。
顾振国站在军区大院的梧桐树下,望着远去的吉普车扬起一路尘土。他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武装带。
"这小子..."他喃喃自语,军靴碾碎了地上的一片枯叶,"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顾振国问着身后的小王,“他最近是不是又犯什么事了?”
小王抱着文件袋站在一旁,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首长,宴哥他...最近确实有点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