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领着两人在人群中穿梭,避开横冲直撞的行李车和茫然四顾的旅客,径直走向地铁入口的方向。
“表姑,我们坐地铁去?”李婷婷好奇地问。她对地铁的印象还停留在电视里。
“对啊!坐地铁快,比公交舒服多了,还不堵车!”任春梅语气里带着点对大都市便利生活的自豪,“就是人多点,你们跟紧我,别走散了!”
进入地铁站,又是另一番景象。明亮的灯光,光滑的地砖,巨大的指示牌,还有行色匆匆、面无表情的都市人群。自动售票机前排着长队,任春梅麻利地掏出零钱买了三张票。过闸机,下长长的自动扶梯,一股带着凉意的、混合着铁轨味道的风从隧道深处吹来。
“轰隆隆——”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和强劲的气流,一列银白色的地铁列车如同钢铁长龙般疾驰进站,精准地停在她们面前。车门“唰”地一声打开。
“快上!往里走!有位置就坐!”任春梅率先挤了上去,中气十足地招呼着两个女孩。
车厢里果然人满为患。别说座位,连站的地方都拥挤不堪。云浅浅和李婷婷被挤在靠近车门的位置,紧紧抓着冰冷的扶手。地铁启动的瞬间,巨大的惯性让李婷婷惊呼一声,差点摔倒,幸好云浅浅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列车在幽暗的隧道中高速穿行,窗外的广告灯牌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车厢内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和报站的女声。云浅浅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车厢内一张张疲惫或麻木的都市面孔,她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目的地之外。地铁几号线?换乘站叫什么?这些信息在她踏入车厢、扫过路线图的瞬间,就已清晰地烙印在脑海。她甚至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推算着抵达工厂后,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寻找那个决定命运的彩票点。
车厢广播报出一个站名。
“下一站到了!准备下车换公交!”任春梅的声音及时响起。
又是一番拥挤的下车、上电梯、出站。扑面而来的不再是火车站那种混杂的气息,而是更加浓重的汽车尾气和柏油马路被烈日暴晒后的焦糊味。街道两旁是密集的厂房和略显杂乱的城中村自建房,招牌林立,各种小吃店、杂货铺、五金店、网吧挤在一起,充满了生活气息和工业区的粗粝感。
公交站牌下同样人头攒动。一辆车身上印着某品牌广告、显得格外破旧的公交车喘着粗气停下,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任春梅凭借着丰富的“挤车”经验,再次带领两人成功“突围”,抢到了车尾两个相对宽松的站位。
公交车在拥挤的马路上走走停停,窗外是飞驰而过的摩托车、载满货物的大货车、以及更多穿着各色工服的打工者。工厂区特有的景象逐渐清晰:高耸的烟囱(有些还在冒烟)、连绵的铁皮厂房、巨大的仓库、堆放着各种工业原料的空地……
“看到前面那个蓝色顶棚的大厂房没?那就是咱们厂!”任春梅指着前方一栋规模不小的建筑,语气带着点归属感,“叫‘兴达手袋厂’,专门做出口的包包,什么书包啊、手提包啊、钱包啊都有!”
她趁着坐车的功夫,开始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来:“你们俩啊,来了就安心干。我跟车间主管都说好了,给你们安排的是包装部,就是最后一道工序,把做好的包包检查一下,装进袋子里,贴上标签。这活不累,就是坐着,手头活细点就行,比车缝那些踩缝纫机轻松多了!”
“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啊,表姑?”李婷婷最关心这个。
“包吃包住,底薪一千八!”任春梅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加上全勤奖啊、加班费啊,手脚麻利点,一个月两千出头没问题!要是加班多,两千五六也有可能!”她顿了顿,看着两个女孩,“就是时间有点长,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中间休息一个半钟吃饭。赶活的时候可能要加更晚。你们刚来,看看能不能适应。要是实在觉得累,干不了,表姑到时再想办法给你们换换,看有没有轻松点的岗位。先干着,啊?”
“嗯,谢谢表姑。”李婷婷用力点头,脸上露出憧憬的神色。两千块!对她来说已经是笔巨款了。
云浅浅也微笑着道谢:“谢谢表姑费心。” 然而,她心中却是一片澄澈的明镜。包装工?流水线?一个月两千?这些在她此刻的规划里,不过是短暂停留的背景板。她的目光平静地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那些不起眼的街边小店被她的视线快速扫描、筛选。表姑,抱歉了,我可能只在这里待一个星期左右。等彩票的钱一到手,安稳地落袋为安,我就会离开。第一步,必须先去买下那张彩票!时间就在今天晚饭前!
公交车在一个尘土飞扬的路边站台停下。任春梅带着她们下车,又走了几分钟,穿过一条两边都是小吃摊和杂货店的狭窄街道,空气中飘荡着炒粉、油炸食品和廉价香水混合的复杂气味。最终,停在了一扇巨大的、漆成蓝色的铁门前。门边挂着“兴达手袋厂”的牌子,门口有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守着。
“到了!这就是宿舍区,跟厂区连着,方便。”任春梅熟稔地跟保安点点头,领着她们走进旁边一栋六层高的旧楼。楼道狭窄,墙壁斑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消毒水味。
“你们住三楼,306。”任春梅一边爬楼梯一边说,“这层楼暂时就安排了你俩,其他房间还空着或者住着别的部门的。六人间,上下铺,不过现在没人,清静!你们先凑合着住。”
她掏出钥匙打开306的门。一股久未住人的灰尘味和淡淡的潮湿气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靠墙摆着三组铁架上下铺,中间留出一条狭窄的过道。水泥地面,墙壁是简单的白灰,有些地方已经泛黄脱落。窗户关着,玻璃上蒙着一层灰。天花板上吊着一个蒙尘的旧风扇。除了床铺,只有角落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把塑料凳子,显得格外空旷简陋。
“条件就这样,打工都这样,比不了家里,但好歹遮风挡雨,不用花钱。”任春梅把钥匙递给李婷婷,“你们自己选铺位吧,上铺下铺都行。厕所在走廊尽头,公用的,洗澡也是。热水要自己拿桶去开水房打。累了吧?先简单收拾下,把东西放好,洗把脸,表姑带你们去食堂吃饭。”
李婷婷看着简陋的环境,兴奋劲消退了一些,但也没抱怨,开始打量铺位:“浅浅,你要上铺还是下铺?”
“我都行,你先挑。”云浅浅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房间,窗户的位置、门的朝向、桌子的状况,所有细节瞬间印入脑海。安全,暂时只有她们两人,这很好。她将行李袋放在靠窗的一张下铺上——这里光线和通风相对好一点。
两人简单地用带来的毛巾擦了擦床板和桌子上的浮灰,把换洗衣物拿出来放在枕边,洗漱用品摆在桌上。云浅浅特意将装着身份证、银行卡、现金和车票、鸡蛋饼的帆布包塞在了枕头底下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