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捻动佛珠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顿。
孟归鹤继续道,语气斟酌。
“奴才远远瞧着,似乎…气氛不甚融洽,几位大人言辞颇为激动,隐隐听得……”
“听得长公主殿下说了句:‘不知太子党、八爷党’,后来殿下离去时,脸色瞧着便有些发白……”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空白。
闻言,皇帝捻着佛珠的手,彻底停了下来,眼神也瞬间冷了下来。
怪不得一群人在朝堂上对姜沉鱼围追堵截,原来是这样。
他看,是时候连带着老八也一起敲打敲打了。
……
时间倏忽而过,六日转瞬即逝。
然而,就在姜沉鱼未上朝的第六日,一道晴天霹雳般的八百里加急,狠狠砸在了朝堂之上——
押送三百万两赈灾银、全程监督钱粮发放的左都御史沈寒山,在江南道遇害身亡。
三百万两官银,不翼而飞。
“砰——!”
议政殿内,皇帝勃然大怒,一掌拍碎了御案上的白玉镇纸!碎片四溅。
“废物!一群废物!”
他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眼底是惊怒交加,“查!给朕彻查!江南道的官员是干什么吃的?!”
“这群蛀虫,朕定要将他们杀得一干二净!”
直到此刻,皇帝心底最后那点对“荧惑之说”的疑虑,才被这血淋淋的现实彻底击碎!
数日前早朝,他端妃移宫之事他确实有所动摇。
但心底深处,仍觉得这一冬无雪人尽皆知,大旱蝗灾并非不可预料。
那‘荧惑犯紫微’、‘木德镇之’的说法……
未尝不是端妃和林家搞出来的把戏!
可如今呢?
姜沉鱼刚想出解决蝗灾的奇策,就莫名重病。
紧接着,负责此事的重臣横死江南,三百万两救命银消失无踪!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哪里是人力可为?!
看来,是时候提一提端妃的位份了。
当夜,端妃便住进了景福宫,而这消息也在孟归鹤的推动之下传到了长公主府。
仍在病中休养的姜沉鱼,看着孟归鹤递来的密信,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其实三天前,她这病情便已靠着沈昼雪送来的药好了大半。
也是在沈昼雪的提醒下,她才故意在府中躲了几日,将这事情全都避开。
但戏唱到现在,也该到她登场的时候了。
……
翌日早朝。
大病初愈的姜沉鱼,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威仪。
她手持玉笏,一步踏出班列。
紧接着在满朝文武或惊疑、或探究的目光中,双手捧上一本厚厚的账册。
“父皇,这是儿臣偶然所得,事关重大,儿臣不敢擅专,特呈御览……”
皇帝示意孟归鹤将账册取来。
他随手翻开几页,目光扫过上面清晰记录的一笔笔行贿受贿的账目。
少则几百两,多则几十万两。
他脸色越来越沉。
尤其当他看到吏部尚书杜如晦的名字多次出现在册中,眼神更是晦暗不明。
下朝后,皇帝独独留下了姜沉鱼。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皇帝罕见地赐了座。
“小鱼儿……”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端妃,不,端皇贵妃,今日已正式移居景福宫了。”
姜沉鱼垂眸静听。
皇帝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状似随意道:
“端皇贵妃当年在潜邸时伤了身子,注定膝下无子,晚景难免凄凉。”
“你,可愿过继到她名下,承欢膝下?”
姜沉鱼猛地抬眸,眼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惊愕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