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木门吱呀一声,冷风裹着霜花灌进来。
柳蕙缩着脖子贴墙走,月亮被云撕成半片,照得青石板泛着冷光。
她绕过值夜宫娥打盹的偏厅,在库房后墙停住——门闩上挂着的铜锁泛着暗黄,守库的老太监正靠在门槛打呼,烟袋锅子在脚边明灭。
"公公,"柳蕙摸出碎银塞进他掌心,"我替王嬷嬷来挑明儿试膳的菜。"老太监眯眼瞧了瞧银子,打了个响指:"最里层稻草堆那筐,刚送的山东白菜。"
库房霉味混着菜香涌出来。
柳蕙摸黑翻到稻草堆,指尖触到菜梗时顿住——这棵菜帮子紧得像攥着拳头,叶片上还凝着夜露,叶心嫩得能掐出水。
她又翻了三筐,终于抱定最中意的那棵,转身时衣角扫落半片白菜叶,捡起来时瞥见叶背有个极小的虫眼,立刻换了旁边一棵。
"小蹄子倒会挑。"
王嬷嬷的烟杆敲在门框上时,柳蕙刚把白菜浸进陶瓮的冷水里。
天刚蒙蒙亮,灶房的窗纸泛着鱼肚白,王嬷嬷裹着靛青棉袍立在门口,烟锅子在晨光里忽明忽暗:"试膳用的家伙什儿,得用旧年的。"她冲身后使个眼色,两个帮厨扛来口铁锅,锅底结着黑黢黢的油垢,锅沿还豁了道口子。
柳蕙垂眸应了声"是",手指抚过锅沿的豁口——这锅受热不均,稍不留神就会糊底。
她往灶里添了把枣木炭,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陶瓮里的白菜叶轻轻晃动。
等水烧到刚冒小泡,她取出白菜,用细布巾一片一片擦拭,连叶缝里的水珠都吸得干干净净。
"还挺讲究。"王嬷嬷的冷笑刮过耳际。
柳蕙没抬头,从怀里摸出块用荷叶裹着的鸡油——这是她前日替掌勺刘娘子杀鸡时,偷偷攒下的鸡腹油,埋在灶边砖缝里煨了两日,正得火候。
她将鸡油在旧锅里抹了层薄光,等油星子刚要冒,便倒入提前备好的骨汤。
骨汤是她天没亮时用边角猪骨熬的,火候足得能挂勺。
此刻倒入旧锅,竟因着鸡油的润色,咕嘟声都温柔了几分。
柳蕙守在灶前,左手拿汤勺轻轻撇沫,右手握着拨火棍调整炭块——枣木炭烧得太旺会冲了汤清,太弱又吊不出鲜,得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拨得均匀。
当第一缕香气漫过灶房时,张监正的官靴声到了门口。
"试膳。"张监正的声音像块冷铁。
他着青纹官服,腰间玉牌撞出细碎声响,目光扫过案上的青瓷碗,碗里清汤浮着两片白菜,白是白,清是清,连片油花都寻不见。
王嬷嬷的指甲掐进掌心,烟杆在手里转得飞快——她昨日特意换了旧锅,又在炉灰里掺了沙,原想着这清汤不是糊了就是寡淡,偏这小蹄子...
张监正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送入口中。
柳蕙的心跳撞着肋骨,她看见他眉峰微挑,喉结动了动,又夹起白菜咬了一口。
灶房里静得能听见炭块崩裂的轻响,王嬷嬷的烟杆"咔"地断成两截——她捏得太用力了。
"这菜,谁做的?"
王嬷嬷的笑容僵在脸上,刚要开口,柳蕙已跪了下去:"回监正,是奴婢柳蕙。"她垂着头,能看见张监正的皂靴停在面前,靴底沾着晨露,混着点灶灰。
"汤清而不寡,是用鸡油吊了底;白菜脆而不生,泡了整夜冷水去涩。"张监正的声音里添了丝暖意,"杂役升灶下帮厨,明儿起跟刘娘子当差。"
"谢监正恩典。"柳蕙叩首时,额角触到青石板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