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车撞……” 秦凡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苦颤音,他的手下意识地抬起,抚摸着后脑那个高高隆起、边缘狰狞的伤疤!动作极其自然,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烙印感!
“我……好像……死了……”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像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茅屋里!“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华母惊恐地捂住了嘴,小华佗纯净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族老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死死盯着秦凡抚摸伤疤的手,以及他脸上那份绝非作伪的痛苦迷茫!
“后来……好像……掉进了……很深……很深的水里……冷……刺骨的冷……” 秦凡的声音断断续续,描述着濒死的冰冷和黑暗,“再后来……好像……看到了一点光……模模糊糊……像……像很多……很多……会发光的……竹片子……漂在……水里……”
“发光的竹片子?!” 族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惊疑!
“嗯……” 秦凡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眼神依旧迷离,仿佛沉浸在无法醒来的噩梦里,“上面的……画……很怪……像……像河……像豆荚……像……缠在一起的藤蔓……亮闪闪的……晃眼……” 他描述的,正是昨日对小华佗所说的那些“奇怪图画”,但此刻,赋予了它们“发光”和“水中漂浮”的诡异色彩!
“我想……游过去……看个清楚……” 秦凡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挣扎和痛苦,“可……水里……有东西……拉我的脚……很沉……很沉……后来……好像……听到了……娘的哭声……还有……元化……元化在哭……”
他的目光缓缓聚焦,重新落回族老脸上,那份巨大的痛苦和迷茫如同实质般倾泻而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不解:“再后来……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睁眼……就……就回来了……”
他顿了顿,抚摸着后脑伤疤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在确认它的真实存在,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困惑和笃定:“我……我不知道……那……那是不是……外祖的竹简……还是……别的什么……但……那些画……就……就刻在我……脑子里了……忘……忘不掉了……”
死而复生!黄泉异象!发光的奇异竹简!刻入骨髓的记忆!
这一连串离奇诡异、却又与秦凡头上那致命伤疤完美契合的描述,如同最猛烈的风暴,瞬间席卷了茅屋内的所有人!
华母彻底呆住了,枯槁的脸上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小华佗纯净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恐惧,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就连族老身后那两个如同铁塔般沉默的汉子,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骇和一丝……本能的敬畏!看向秦凡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从阴间爬回来的、带着不可知秘密的怪物!
族老枯瘦的身体僵立在门口,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秦凡抚摸伤疤的手,又死死盯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巨大痛苦和真实困惑的眼睛。那张刻板威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震惊、狐疑、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藏的、对未知死亡的原始恐惧,在他浑浊的眼底剧烈翻腾!
他原本准备好的一切逼问、一切以宗族规矩施压的说辞,在这骇人听闻的“死而复生”、“黄泉异象”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何质询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如何否认他脑中那些被“刻”下的、来自“幽冥”的图画?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灶膛里柴草燃烧殆尽的细微噼啪声,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族老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袍袖的边缘,指节微微发白。他死死地盯着秦凡,仿佛要穿透那具虚弱的躯壳,看清他灵魂深处隐藏的秘密。许久,许久。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后退了半步。那深色麻布袍子带起的微风,似乎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原来……如此……” 族老的声音干涩异常,仿佛砂纸摩擦着喉咙。他脸上的刻板线条似乎松动了一些,但眼神深处那抹阴鸷和忌惮却更加浓重。他不再看华母,目光复杂地再次扫过秦凡头上那狰狞的伤疤,最终落在地上那个空空的石臼上。
“既是……祖宗显灵……黄泉……赐下的本事……” 族老的语气变得极其古怪,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不得不承认的意味,“那……就好自为之吧……”
他没有再提“邪祟”,没有提“香药囊”,没有提那九文钱。留下这句含义不明、带着巨大威慑和一丝无奈妥协的话语,族老深深地、又极其复杂地看了秦凡最后一眼,仿佛要将这个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怪胎”彻底烙印在心底。然后,他猛地转身,带着那两个同样心神不宁的汉子,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篱笆院外,仿佛逃离一个不祥之地。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茅屋内,死寂重新降临。
华母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手中的粗陶碗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滚烫的野菜粥泼洒开来,溅了她一身。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枯槁的脸上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混杂着后怕、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虚脱。
小华佗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母亲怀里。
秦凡靠在冰冷的泥墙上,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后脑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表演”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心力。他闭上眼,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
赌赢了。用更离奇、更无法证伪、也更危险的“真相”,暂时逼退了眼前的危机。但族老那最后一眼里的忌惮和阴鸷,如同毒蛇的信子,深深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这谎言如同饮鸩止渴,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却也埋下了更深的祸根。黄泉异象,刻骨记忆……这柄双刃剑,悬在了他自己的头顶,也悬在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