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的头痛得像要炸开,无数混乱陌生的碎片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他现代医生的思维壁垒。华家……长子……连日的高热……濒死……阿菟……华佗?!
那个被妇人抱在怀里安抚的“阿菟”,是幼年的华佗?!
这个认知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秦凡混乱的意识里,让他浑身剧震,几乎再次晕厥过去。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喧哗声穿透薄薄的泥墙,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入这间狭小昏暗的茅屋。
“快点!手脚都麻利些!”
“唉……可怜见的,才多大点娃娃……”
“都是命!都是命啊!这该死的疫气……”
“抬稳了!别颠着!早入土早安宁!”
那声音充满了沉重、麻木,还有一种对死亡的习以为常的冷漠。妇人脸上刚刚燃起的一丝狂喜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更深的、令人心碎的灰败。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襁褓,身体筛糠般抖起来,绝望的目光死死盯在门口的方向,仿佛那里有噬人的恶鬼。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了秦凡的四肢百骸。那混杂在空气里的淡淡尸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刺鼻了。他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那张硬邦邦的土炕,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踉踉跄跄地扑向门口。
“大郎!你的身子……”妇人惊恐地试图阻拦。
秦凡猛地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破旧不堪的木门。
门外狭小的土院景象,如同最残酷的画卷,瞬间刺入他的眼底。
院子里挤着七八个穿着同样粗陋麻衣的男女老少,个个面带戚容或麻木。院中地上,赫然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两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小小的、毫无生气的身体往草席上放。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幼童。小脸青灰,嘴唇是骇人的深紫色,双目紧闭,小小的胸膛没有任何起伏。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洗得发白的粗布小衣。在初春料峭的寒风里,那小小的身体显得如此单薄、冰冷。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略体面些深色麻布袍子的老者,正用枯瘦的手抹着浑浊的老泪,声音嘶哑地指挥着:“轻点……轻点……别磕着元化了……唉,都是命啊……”
元化!华佗的字!
秦凡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他认得那张小脸上残留的缺氧青紫!那是窒息!是气道梗阻或者心跳骤停后的典型体征!这个孩子,未来悬壶济世、名垂青史的医圣华佗,此刻在他眼前,被当作一具冰冷的尸体,即将裹入草席,埋入黄土!
“住手!”一声嘶哑的咆哮,带着秦凡前世今生所有的惊怒和决绝,猛地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声音如此突兀,如此尖锐,瞬间撕裂了小院里沉重的哀伤氛围。
所有人都被这声吼叫惊得呆住了,愕然回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那个摇摇晃晃、脸色惨白如纸、只穿着单薄里衣的少年身上。
秦凡根本没时间解释,也顾不上任何礼法。求生的本能和对医者天职的刻入骨髓的烙印,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撞开挡在身前的两个呆愣的男人,扑到那个小小的身体旁边。
触手一片冰凉!皮肤失去了弹性!但……时间!时间也许还有一线希望!现代医学的经验如同闪电般在他脑中划过——黄金四分钟!窒息,心跳骤停,黄金抢救时间只有四分钟!看这僵硬程度,或许……或许还来得及!
他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顾不得地面的坚硬和刺骨寒意。左手掌根毫不犹豫地按压在那小小的、冰凉的胸骨下半段(剑突上方),右手叠压其上,双臂绷得笔直,身体重心前倾,用整个上半身的力量,开始有节奏地、坚定地向下按压!
“一!二!三!四!……”秦凡在心中默数,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毫无反应的小脸。每一次按压都倾注了他全部的意志力,每一次下压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微弱声响,每一次抬起都让那小小的胸腔微微回弹。汗水瞬间从他苍白的额头和鬓角渗出,混着高热带来的虚汗,滚滚而下。
“天……天爷啊!”
“他……他在干什么?!”
“疯……疯了!大郎魔怔了!”
短暂的死寂后,院子里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人们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妖魔邪祟,吓得连连后退,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排斥。一个胆小的妇人甚至直接瘫软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那个被撞开的老者,此刻也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脸上的悲戚瞬间被惊怒和一种深沉的恐惧取代。他指着跪在地上的秦凡,枯瘦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尖利地划破混乱的空气:
“尸变!是尸变!邪物附体了!快!快把他拉开!烧了!快烧了这邪物!别让它祸害了全村!” 他的声音充满了古老的、对未知死亡的恐惧和根深蒂固的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