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
怀夕心中似乎压着一座大山,字字吐出重若千斤。
“你放心,定有一天,我会风风光光接你回家。”
怀夕将手中的酒碗摔碎,抱着酒坛仰天痛饮。
二人便这样默契对饮。
许久以后,苏菀见怀夕己涕泗横流,她也醉意朦胧。
“干嘛这副悲伤模样,我们日后对饮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甚至,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开心点嘛,来~给本公主笑一个。”
苏菀打趣道。
此言一出,果然怀夕挤出一抹笑意,只是这笑中满是苦涩。
“菀菀,我曾以为,只要得到大将军之位……就能有资格娶你。”
苏菀怔了一下,随即抬手喝酒,感受着怀夕扑面而来的酒气。
“蛮夷呼延和卓,他如今八十有三,娶了十二房妻妾,虽然呼延一族兵力财力无不强我国几倍,可我怀夕宁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你一试。”
苏菀闻言却立刻变了脸色,夺过酒坛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怀夕,要我解释几遍你才懂,父皇封你大将军之位,是为你年方十九便能保家卫国,大小击溃边疆部族百余场。”
“呼延和卓己经应允,若是苏菀公主和亲,此后秋毫无犯,你若因我大动干戈致民不聊生,如何对得起大将军之位,我苏菀岂非会成为千古罪人?”
苏菀虽有五分醉意,但言辞冰冷,语气凌厉。
怀夕今日似乎才明白,苏菀虽生的月貌花容,却有着男儿的胸襟和担当。
看着怀夕满是绝望和无奈的眼神,苏菀语气柔和下来。
“怀夕,能够相识一场,我真的很高兴,你就像我的大哥哥,从小对我呵护备至。”
怀夕听到“大哥哥”三个字,内心莫名一疼,不禁眉心微蹙。
她缓缓倒了两碗酒,一碗放到怀夕面前。
“我会永远记得你。”
“你放心,我堂堂一国公主,必然不会软弱到只会抹脖子上吊。”
“和亲后我会尽量让自己过得开心,甚至会有自己的孩儿,我还会教他们读书识字。”
“若是哪日父皇要你举兵攻打呼延一族,你尽管来,也不必有丝毫犹疑。”
怀夕闻言心痛如绞,他清楚苏菀这是在向自己诀别,更是不想自己为难。
可是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支利剑,狠狠将他刺穿。
“菀菀,你何苦说这些话……”苏菀笑着将坛中酒一饮而尽,随后转身出酒馆。
身后传来阵阵皇榜被撕裂的声音。
三日后,自己便是呼延和卓那个老头子的十三房妾室,若是他一口气上不来,自己也会嫁给新的首领。
京都,怕是此生都无法再返。
出神之际,苏菀突然被一个念头吓的清醒几分:怀夕一身戎装,将军无召私自回京,岂非谋逆?
走之前,她也该为这个大哥哥铺平后路。
苏菀清楚求见父皇不如先求见母后。
夏日正午的阳光晒的人睁不开眼,宫门口的太监们懒洋洋地打着盹。
换了平时,苏菀必然要打趣他们一番,今日她只是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上司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为突然而来的和亲事情,这些宫女太监没少熬夜操劳。
刚走到门口,苏菀便听见里面说笑声甚浓。
“母后,就知道您最疼爱卿儿了,若非您安排,远去和亲的必然就是卿儿。”
这是苏卿的声音。
苏菀扣门的手刹那僵在原地,笑容凝滞。
“傻孩子,你是母后亲生的呀。”
这是往日慈爱的母后声音。
苏菀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我不是亲生?
随后传来苏卿依偎在母后怀里撒娇的声音。
“母后,无论按照长幼顺序还是嫡庶尊卑都应是我,您是如何说服父皇的?”
“皇上最爱的昭仪皇后己故,自然没有人为苏菀做主,母后也是可怜她,若是能够嫁给最强部族首领,她定比嫁给寻常王公子弟要身份贵重。”
“何况和亲只说公主即可,母后将众位公主画像赠与部落首领,苏菀本身就模样出挑势必中选。”
“母后早己命人将你画像抽走,如此更可确保万无一失,所以他们才指名要苏菀公主和亲。”
屋内传出母女二人阵阵欢快笑声。
苏菀愣在门外如遭雷击!
原来、我不是母后亲生。
原来、本应和亲的是苏卿。
远嫁和亲己够辛酸,本以为能用亲情温暖来抵抗外面的风刀霜剑。
谁知真正的剜心痛楚,是母后亲手所执利剑。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默默从眼角滑落,最终流入心底。
此刻撕破脸己无任何意义。
即便真相大白,苏菀公主和亲的皇榜己经昭告天下。
非自己不可,圣旨己下,父皇也无可奈何。
她自幼便知道昭仪皇后是父皇最爱,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暴毙。
以前还为母后鸣不平,父皇只是泪眼朦胧地摸摸自己的小脑袋瓜。
自幼苏卿都更得母后偏爱一些,她也从未作过多怀疑。
甚至幼时,苏卿顽皮在奏折上乱画。
从母后见所未见的惊恐神色中,三岁的小苏菀便知此事有多严重。
“菀菀,你是妹妹,要保护姐姐对不对?”
母后无比温柔地抱起小苏菀。
“对。”
年幼的苏菀骄傲地点点头。
“若是父皇知道是姐姐弄污了奏折,必然会狠狠打她板子,你愿不愿意爱护姐姐,挺身而出,代她承认?”
“这可是勇敢的公主才能做到的哦,母后知道你一向懂事,一定不会拒绝的对不对?”
看到小苏菀犹豫的样子,母后开始糖衣炮弹狂轰乱炸。
“若是你答应,母后便给你也缝制一只小兔子,就像苏卿姐姐的那只一样可爱好不好?”
三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
况且母后还能害自己吗?
才三岁的小苏菀哪里顾得上其他,便一口答应。
父皇盛怒之下最终没忍重责,小苏菀只是被罚站一天一夜。
为着苏菀主动承认错误,母后又说己将照顾苏菀的嬷嬷杖毙。
那夜,在窗户上映出苏卿依偎在母后怀里的影子。
小苏菀抱着怀里苏卿的旧兔子,看着母女情深的影子,泪水不禁默默在眼底打转。
母后,为什么一样是您的女儿,您对苏卿姐姐那么好?